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早期鄉下送葬隊伍

圖片來自網站

第二章 遺囑

 

兩台計程車停在禾埕,圍繞在謝老身邊的家人,聽到車聲都忍不住走出廳下來到禾埕,畢竟好多年沒見面了,在生離死別的當下,見到親人千里迢迢趕回來,在血緣的牽引下,不管過去有什麼恩怨都得暫時放下。

 

不過,寶樹並沒有隨眾人離開廳下,怕阿公孤單一人,他依舊跪坐在阿公身旁,握著阿公的手,感受到老人家微弱的氣息正透過肌膚傳到他身上,這氣息讓寶樹感到不安,胸口猛跳了幾下,眼皮也跟著顫動。

 

老大大智和老二大仁一家卸下行李後急往廳下走去,大智的老婆慧琴和兩個兒子寶中及寶華,還有大仁的老婆碧雲及兩個女兒艾美和艾麗,全都圍繞在謝老身邊,「阿爸‧‧」「阿公‧‧」聲聲呼喚不絕於耳。

 

像迴光返照一般,謝老忽然睜開雙眼,閃著微弱的眼神看向每個子孫,他露出欣慰的眼神,然後緩緩張開緊閉的嘴唇,喃喃道:「我我‧‧走了,你們‧‧你們要記住─不準哭!」謝老說完又看向寶樹,抓著他的手說:「記住阿公交代的事!」說完這輩子最後一句話的謝老,終於鬆手,兩腿一伸,走了。  

 

老人家到底跟寶樹交代了什麼事?眾人心裏都懸著一個巨大的問號,可能跟遺產及古董字畫有關?遺囑是不是放在他那裏?不過老人家剛走,在這敏感時刻,大家都不好意思當面問寶樹,怕被看穿心思有失面子。

 

 折騰了一天一夜,大家都累翻了,大智三兄弟經過一翻商量後,決定將廳下大門鎖起來,大家先各自回房睡覺,次日再處理喪事。阿義則開車載老婆蓮姑和兒女回家休息。

 

錦春趁寶樹要去後堂睡覺時,悄悄將兒子叫去廚房,然後關上門,母子倆坐在矮凳上,錦春問寶樹:「你阿公交代你什麼事?」

 

「阿公說遺囑在三舅公和小舅公那裏,他交代我,等他入殮後,要我去載他們來家裏宣佈遺囑。」

 

「連你也不知名遺囑內容?」

 

「不知道。」

 

「你阿公真是保密到家,連你爸和我都不知道遺囑到底寫了甚麼。」錦春嘆口氣,感慨道:「你知道嗎?當年你阿公和阿嬤為了把我和你爸留在他們身邊,曾答應我們,往生後要把全部遺產留給我們。」

 

「如果阿公把遺產平分給三兄弟和姑姑,妳能接受嗎?」

 

「也許我會考慮把那些醫療收據拿出來,讓你舅公他們評評理。」錦春埋怨道:「你阿公真硬頸,連走了也不準人家哭,你大伯母和二伯母心裏一定很爽,我敢說,她們那種洋派作風,一滴淚水也擠不出來。」

 

寶樹忽然想到什麼,問錦春:「阿嬤出殯那天,妳哭的呼天搶地,比老爸哭得還厲害,在場的親友都被妳感動到鼻酸、眼眶紅。」寶樹模仿母親的老派哭腔:「我的好命阿母啊!富貴阿母啊!妳怎捨的丟下我們!不孝辛舅﹝媳婦﹞對不住您,千萬莫跟我計較啊!」

 

錦春狠拍了一下兒子的肩頭,罵道:「山猴仔!唔正經,講話沒大沒小。」

 

「老媽,說真的,妳那時是真哭還是假哭?」寶樹為自己無禮的提問尷尬的吐了吐舌頭。

 

「猴形鬼相!」錦春瞪了兒子一眼,正色道:「你阿嬤出殯那天,你大伯和二伯全家都沒回來,只有你爸和我在撐場面,你舅公他們眼睜睜的在看我這個做媳婦的,上場了就要表現給人家看。」

 

錦春停了一下,若有所思的說:「其實憑良心講,你阿嬤真的對我很好,從來不會對我大小聲,以前住市區上班的時候,每天下班回到家,她都幫我把飯菜煮好了,同事都羨慕我有一個好婆婆,而且她對你和詠絮真的疼入心,有什麼好吃的都要留給你們兄妹倆。我是真的發自內心的哭,不盡然是哭給你舅公他們看的。」

 

「老媽,我一直想問你一個問題?」

 

「甚麼問題?」

 

「妳認為阿公是個硬頸的人嗎?」

 

「當然,他是我看過最硬頸的人。」

 

「妳覺得硬頸的定義是甚麼?」

 

錦春沉思片刻,嚴肅的說:「我覺得固執、不妥協、堅持理念、有正義感的人就是硬頸。」

 

「當妳說一個人硬頸時,對他是褒還是貶?」

 

「褒、貶要看狀況,如果一個人在團體中,大家都收賄,只有他不肯同流合污,堅持自己的理念不收賄,即使被團體排斥也不在乎,那我會說他夠硬頸─這是褒,但如果為了個人私事及私利,堅持己見不妥協、不合作,以私害公,同樣我也會罵他硬頸─這是貶。」

 

「我覺得妳在說阿公硬頸時,通常貶的成份居多,從你的口氣和表情就知道。」

 

「因為你阿公對某些事太固執了。」

 

「阿公有他自己的堅持和理念,只是我們不夠了解他,不能光憑幾件事就斷定他硬頸。」寶樹不認同母親對阿公的蓋棺論定,尤其是貶的部份,他想為阿公平反。

 

「也許我對你阿公有偏見,不過憑良心講,你阿公在其他方面的堅持與成就令人佩服。」錦春站起來,呵欠連連,「好了,去睡吧,明天還有得忙。」

 

寶樹走到門口時,錦春忽然叫住他,「小心朱莉。」

 

「老媽,她是妳請來的,妳卻處處防著她。」

 

「當初小雅跟我推薦朱莉時,說朱莉會講客家話又懂中文,所以我才優先考慮她。」錦春嘆氣道:「請她到底是對還是錯?有時我也很茫然,反正你阿公走了,她也快回去了。」錦春忽然想到什麼,帶著審問的口氣:「你沒對她怎樣吧?」

 

寶樹冷靜的說:「相信我,你兒子不是花癡,我對某些事也是很堅持的,我也很硬頸。」

 

被母親突如其來的一問,寶樹不禁想起有一天深夜,他記得那天是禮拜六,他從市區回來看阿公。臨睡前,他想看阿公睡了沒。通常阿公一個晚上會起來如廁好幾次。他走進對面阿公房間,看到朱莉披著外套站在玻璃櫥櫃前盯著古董看,「阿公呢?」他問朱莉。

 

「阿公在廁所。」剛從櫥櫃摸走好幾件古董,藏到自己行李箱的朱莉冷靜的說。

 

寶樹心裏閃過一絲不安,但沒發現什麼異狀,便轉身走回自己房間,山中冷風刺骨,寒氣逼人,他鑽入暖和的毛毯裏,漸漸進入夢鄉,這時門外突然響起尖叫聲夾雜著拍門聲,寶樹睡前忘了關門。黑暗中朱莉像受驚的小鹿,驚慌的鑽進寶樹的被窩裏,全身直打哆嗦,緊緊抓著寶樹的胳臂。

 

「發生什麼事?妳怎麼跑進來‧‧」被驚醒的寶樹尷尬的不知如何是好。

 

「阿公拿柺仗打我!我好怕!不知道怎麼辦?」朱莉語帶哽咽。

 

「怎麼會?妳是不是搞錯了?」寶樹覺得阿公拄著柺仗雖能蹣跚走動,但不可能打人,在他的記憶中,不曾看過阿公打人,也許阿公只是作勢嚇嚇朱莉,阿公為什麼這麼做?難道朱莉真的‧‧寶樹不敢想下去。

 

「不騙你,真的有一團黑影往我身上掃過去。」朱莉性感的雙唇不斷在寶樹耳邊呼出熱氣,迷人的玉腿在寶樹的下半身有意無意的摩蹭,不小心擦過敏感部位,搞得寶樹心騷茫亂,他擔心這樣下去會出亂子,他深吸一口氣,掙扎了一下便掀被起身,走進對面看阿公,這時阿公已睡下。

 

為了給朱莉留點好印象,寶樹從未跟母親提起這件事。


 (待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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