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 真假龍首
明天謝老就要出殯了，明天過後，他將永遠離開這棟陪他度過下半輩子的房子，但他的靈魂和精神並不想離開這棟房子，如果可以的話，他希望心中的秘密跟著肉體一起深埋地下，而靈魂和精神則與房子長存。
晚上吃過飯後，阿義開車載著蓮姑和文海及文欣回家休息，準備明天一早送老人家最後一程。
阿義對坐在一旁的蓮姑說：「我覺得妳處理的很好，得到妳想要的，而且沒跟妳兄弟和嫂子們翻臉，日後見面不會尷尬。」坐在後座的文海和文欣也對老媽的EQ感到佩服。
蓮姑大嘆一口氣，「不是我EQ好，是因為有那顆龍首，才能拿到老人家給我的錢，否則不知還要拗多久。你們知道嗎？當下我的心情真是千回百轉，兩個兄嫂都跟我討人情，說文海和文欣去遊學時被他們照顧過，當初我只是交代你們，到了那裏要禮貌性的去拜訪他們，可沒想要去麻煩他們，他們說的是真的嗎？怎沒聽你們講過？」蓮姑轉頭看向文海和文欣。
「頭一次我真的純粹去拜訪他們，」文欣說：「後來是二舅和舅媽一直打電話要我再去他們家，說要好好招待我，其實我並不想去，坐地鐵還要花四十分鐘呢。雖然我很感謝他們的招待，可是，我覺得二舅和舅媽很擔心如果沒好好招待我，怕我回台灣會向你們告狀，那種刻意討好的氣氛讓我覺得不自在，所以不想說出來給你們聽。」
文海也聊起他在英國的情形，「我在大舅家最有意思的是，跟寶中及寶華學了好幾招八極拳。」
文欣好奇的問：「寶中和寶華怎麼會打拳？英國人也教中國工夫？我沒聽錯吧？」
「他們社區有一家香港移民，男主人是練家子，他說他是洪金寶的師兄，曾在香港電影當過武術指導，退休後他在社區開班授徒，很多老外跟他學。」文海停了一下，又說：「妳知道嗎？寶華會變魔術，他當過大學魔術社的社長，曾上電視表演過，有一次，他把我放在上衣口袋的手機變不見，我問他怎麼辦到的？他很神祕，怎麼問也不講。」
文欣聽文海談起在大舅家的事，也想起她在二舅家的趣事，「有一次在艾麗房間，她的寵物吉娃娃一直對我叫個不停，她用催眠的方式，才一會功夫，那隻吉娃娃就乖乖安靜下來。還有一次我睡不著，她教我全身放鬆，想像自己在搭電梯，從五十樓開始往下數，每一樓的數字都畫一個圈，畫著畫著竟睡著了。」
文海好奇的問：「艾麗真的這麼厲害？」
「真的，不騙你，我領教過了。」
「如果她會通靈的話，」文海突發其想的說：「那我們就可以請艾麗設壇作法，問外公，龍首該怎麼處置？」
「哥，你想太多了，」文欣說：「艾麗又不是靈媒，也不會通靈，催眠和心理諮商才是她的專長，艾美和艾麗兩姊姊都很優秀，艾美學服裝設計，自己設計童裝品牌，之前參加法國和歐洲童裝比賽都有得獎，在法國百貨公司有自己的專櫃，艾美還把生意擴展到上海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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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幕低垂，蟬聲唧唧，深秋的蟬聲特別尖銳刺耳，夾雜著夜光鳥喧囂的叫聲，聽得人心煩躁。山巒下、暗夜中的雙堂屋，在樹林的掩映下顯得格外孤寂，灰暗的天空灑落幾滴小雨，偶爾一陣冷風拂過樹稍，更添寒意，牆下的野薑花和七里香兀自吐著濃郁的花香。
晚上十點左右，大智三兄弟和葬儀社確認次日載送靈柩的車子和時間，還有一些必備的東西後，便各自回房休息。大智兩夫妻臨睡前，走進客廳對正在和艾美兩姊妹聊天的寶中兩兄弟交代：「儘快把龍首抱進屋裏，以免夜長夢多。」
「老爸，放心去睡吧，待會我會抱著龍首一起睡，誰敢動龍首的歪腦筋，我一定會給他迎頭痛擊，把他打趴在地上。」寶中起身比了個很猛的八極拳招式，眼神超殺。
艾美笑道：「阿伯，有寶中和寶華在，還有寶樹呢，不用煩惱啦！龍首就算插翅也飛不起來。」
艾麗聽了艾美的話，有感而發，她本想跟艾美說，真希望龍首插翅飛到牠該去的地方，最好現在就飛回大陸，省得大家為牠傷腦筋，因大伯和伯母在一旁，她不好意思說。
「魔鬼藏在細節裏，小心駛得萬年船。」大智臨走時再次提醒寶中。
寶中兩兄弟和艾美兩姐妹繼續談論龍首的事，他們已從自己父母口中得知龍首的處理方式，寶中和艾美雖感謝父母的用心良苦，但心裡並不認同父母想利用龍首謀利的作法，從小受外國教育的他們，只想憑自己的實力和努力在大陸打拼立足，為自己的事業掙得一席之地。
艾美慎重的說：「我認為我們最好以阿公的名義將龍首捐給大陸。」
「Why？」寶中問。
艾美解釋說：「因為阿公才是龍首的主人，以他的名義捐贈是對阿公的尊重。」
「我不認為我們需要以阿公的名義捐贈，」艾麗以心理學的角度分析道：「因為阿公生前從未對任何人提過龍首的事，甚至連遺囑也隻字未提，由此可見，阿公並不想讓人知道他擁有龍首。我們最好採取冷處理的方式，將龍首悄悄送回中國，不要開記者會，不要任何儀式，完全避開媒體是最好的方式，如果讓媒體嗅到血腥味，我們整個家族會被起底，毫無隱私可言，我常在網站上看台灣新聞，台灣媒體掰新聞的功力比掰小說還厲害，別小看媒體的影響力。」
寶中覺得艾麗說的很有道理，既已決定不想利用龍首，那麼平靜的將龍首送回中國，同時保護阿公及家族的隱私才是最重要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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詠絮和朱莉在廚房洗碗盤，朱莉邊洗碗邊想著龍首的事，她時而皺眉沉思；時而抿嘴竊笑，想得正出神，一顆心已不知飛到哪裡去了。在一旁擦碗盤的詠絮問她：「你回印尼後，還會再來台灣工作嗎？」一連問了兩次，朱莉都沒反應，詠絮拉高分貝再問，朱莉突然從太虛幻境中跳回現實，她馬上關緊水龍頭，尷尬的問：「不好意思，什麼事？」
詠絮轉念一想，改口問道：「妳剛剛在想什麼？」
「噢！」朱莉腦筋轉了一下，說道：「我在想我剛來妳們家的情形，那時剛好是冬天，我不知道山下比平地還冷，帶的衣服不夠保暖，又冷又想家，印尼從沒那麼冷過，我差點想逃回印尼呢，還好妳送我毛衣和外套，每次放假回來，妳都會找我聊天，還帶東西給我吃，又對我那麼客氣，妳真好，妳是我這輩子見過最靚、最善良的人。」
「不用客氣，我以前去外縣市讀書時也很想家，所以我了解妳的心情。」在市府上班的詠絮心想如果一百多年前，先祖遷移到印尼，今天來家裏幫傭的可能是她而不是朱莉。
「每次妳跟寶樹回來，阿公就特別高興，他會先交代我，把妳和寶樹喜歡喝的檸檬紅茶準備好放冰箱。」朱莉覺得詠絮真的待她不錯，把她當成家人一樣，這是肺腑之言，但她卻為了一己之私，拿走阿公最心愛的古董和寶物，為掩飾心中的愧疚，朱莉盡說些討好詠絮的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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寶樹走進廳下，他站在一旁定定地看著棺木，明天阿公就要離開這個他一手建造的家，也要永遠離開他，想起從醫院載阿公回來，入殮到明天出殯，阿公離開他的距離一步步逼進，而明天土葬過後就是距離的終點，思及此，寶樹一陣鼻酸，眼眶濕濕的，過了好一會，他才邁出沉重的步伐走出廳下，他站在廳前往前方夜空望去，看見左前方遠處有亮光，忽明忽暗；忽上忽下，他以為是農人拿手電筒在捉虎頭蜂，不以為意，然後往客廳走去，寶中和艾美還在客廳討論龍首的事。
寶樹從寶中和艾美口中得知，他們打算將龍首悄悄送回大陸，他們還要求寶樹和詠絮務必保密，千萬別跟他們的父母透露任何訊息，寶樹和詠絮點頭答應，心中卻湧起一股微妙的感受，寶樹從老媽口中得知，當初她堅持要龍首，幾乎跟大伯和二伯鬧翻，然而老媽一個轉念，老爸的話居然影響了老媽，使得老媽放棄龍首。
寶樹心想，大伯和二伯放棄土地換來的龍首，原本想要幫寶中和艾美在大陸的事業，沒想到他們不領情，他欣賞寶中和艾美的志氣，不過大伯和二伯若知道了，肯定不能接受，為了支持寶中和艾美的決定，他一定要幫他們守密，甚至連自己的父母也不能透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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