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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 龍首再現

 

雙堂屋又恢復原來的平靜,沒了謝老和朱莉,雙堂屋比以前更安靜。錦春把放在寶樹床底的古董全部搬回後堂老人家房間,並重新擺回櫥櫃裏,她看著那些古董,想起老人家的遺囑─古董字畫依舊原地擺著,不准任何人拿走。不禁搖頭傻笑起來。

 

大勇一家四口合力將雙堂屋裏裏外外打掃乾淨,去蕪存精,又請人重新油漆,弄了好幾天才完工,整個雙堂屋煥然一新,錦春看了很滿意,在她的主導下,她和大勇住進之前大智住的正身,寶樹則住進大仁之前住的正身,錦春要詠絮搬進她和大勇原來住的房間,詠絮嫌麻煩,堅持住橫屋。

 

大勇原希望兩間正身保留原狀,給大哥和二哥回台灣時住,因錦春的反對而作罷,她認為住進正身才有當家做主的感覺,當初若沒有堅持獨擁雙堂屋,她和大勇及寶樹永遠不可能住進正身,但寶樹和詠絮覺得老媽的想法太傳統,房間只是睡覺的地方,住什麼房間對他們年輕人沒什麼差別,而寶樹習慣住後堂,若不是阿公要他搬到前堂住,他還想繼續在後堂住下去。

 

這天吃過晚餐後,詠絮在客廳陪爸媽聊天、看電視,寶樹則直接走進自己房間,整理衣服和雜物,喪假已結束,在軟體科學園上班的他,明天一早要開車回市區。他拉出桌子底下一個硬殼塑膠箱子,那是他放重要資料的地方,打開蓋子,裏面放著好幾包牛皮紙袋,那是之前公司派他去參加講習活動時帶回的資料,另外還有書籍和信件,其中有個醒目的航空信封,那是阿公往生前幾年交給他的信,他記得阿公曾告訴過他,必須等他往生後,頭七做完才可以打開這封信,而且要保密。

 

他打開信封,上面寫著:後堂書房第4號書櫥,中間左邊抽屜藏有四支鑰匙,上面有編號A.B.C.D。把7號書櫥左右兩邊的抽屜拿下來,可看到有個與牆壁同顏色的鐵箱蓋,用B鑰匙打開鐵箱蓋,可看到裏面有個鋁盒,用A鑰匙打開鋁盒,裏面有三把鑰匙,編號X.Y.Z,接著把第二號書櫥的抽屜也拿下來,裏面也有個鐵箱蓋,用Z鑰匙打開鐵箱蓋,可看到裏面有紅..白三個按鍵,注意,按下黑色按鍵前,記得先清空3號書櫥,並把書櫥整個拖出來,3號書櫥後面是小型升降機,可通往地下室。

 

地下室原本有樓梯的,後來被我打掉封起來了,請照信上的指示搭電梯到地下室。

   

 寶樹很擔心這些「機關」那麼久沒使用了,待會進去時會不會被困在電梯裏出不來?他心中閃過一個念頭,要不要告訴爸媽和詠絮?可是,阿公說要保密,他相信阿公一定有他的用意。

 

寶樹將信封放進口袋,一個人悄悄來到後堂,他走進書房,照著信上的指示操作,他按下門邊的燈鍵,然後跨進電梯,不一會就到了地下室,他按下打開的燈鍵,電梯門沒開,連續按了半分鐘,門依舊沒開,寶樹在狹窄封閉的空間只聽到自己急促的呼吸聲,他的額頭開始冒冷汗,思緒也變得混亂起來,一個可怕的念頭浮上心頭,難道阿公要我永遠待在地下室陪他?

 

寶樹不禁打了個冷顫,他想打手機求救,這才發現手機還在前堂房間,他感到快窒息了,一邊猛按燈鍵,一邊大喊:「阿公,救我!」這時電梯裏的小燈忽然滅了,一團黑影從寶樹身後飄過,他感到背脊有股寒氣襲來,他想轉頭往後看時,電燈瞬間又亮了,電梯門緩緩打開。

 

只需兩步就可以跨出電梯,但寶樹幾乎用逃命的速度衝出電梯,一踏出電梯燈全都亮了,他站在電梯門外,在腎上腺素的作用下,他彎腰低頭,大口呼吸,心情稍為平穩後,他抬頭往前看,只見離電梯不遠處,整個地下室用活動式木板隔成兩間,一大一小。

 

整個地下室約一百坪左右,電梯前面小間的是起居室,有衛浴設備和沙發櫥櫃,正中間擺著一張氣派的古董紫檀木桌椅,桌上放著紙筆硯墨,站在桌旁的寶樹看著硯台上還未完全乾涸的墨汁,幾張寫好的大楷,還有畫到一半的宣紙,寶樹驚訝道:「阿公曾在地下室寫字、作畫?」

 

桌旁還有一個不繡鋼保溫杯,寶樹打開保溫杯,裏面還有一點微溫的茶水,是碧螺春綠茶的味道,他忍不住大聲驚呼:「阿公,你在這裏嗎?我來看你了!」他前後左右張望,沒看到人也沒有回音,片刻之後,依舊是一片寂靜,這時寶樹才意識到,阿公已經往生了。

 

寶樹將起居室後面的活動門推到牆邊,呈現在眼前的景像令他大吃一驚,愣在原地久久說不出話來,整個地下室簡直就是一座私人博物館,老人家把他的專業發揮到淋漓盡致,防水、除濕、恆溫調控一應俱全,燈光明暗適宜,沿著兩側及後面牆壁,用檜木隔成一間一間的陳列室,外罩玻璃,裏面擺滿各種古董字畫,中間還有兩排陳列架,上面也擺著各種古玩文物,後堂的古董字畫,地下室全都有,且比後堂更多更好。

 

擺在最前面地板上的是兵馬俑,左右共有兩尊,宛如門神般,寶樹站在比他還高的武士俑身邊,摸著俑士戰袍上的魚鱗鎧甲,不禁想起幾年前曾跟同事去西安自助旅遊,當時站在博物館的邊坑上,俯視縱橫排列;佈局有序的兵馬俑,那震撼的視覺;悸動的心情,縈繞心頭久久不散。

 

寶樹心想,能被阿公安置在這裏的藏品,肯定都是他鑑定過的真品,阿公怎麼會擁有這兩尊兵馬俑?這麼大又這麼重的物件如何從黑水溝﹝台灣海峽﹞運到台灣?

 

寶樹沿著陳列室,邊走、邊停、邊看,繞完一圈,他發現阿公的藏品還真不少,其中較引人注目的有:商周青銅器22件、鎏金佛7件、鼻煙壺10個、各式高古玉器有玉龍、玉鳥、玉璜、玉錝,玉佛、玉璧、玉簪等36件、各式和闐白玉有碗、筷子、筆筒、麒麟、花瓶等8件、唐三彩五件、元青花鬼谷子下山圖罐1只、明成化鬥彩雞缸杯一只、張澤端的清明上河圖、唐伯虎的仕女圖、朗世寧畫的犬、王羲之的書法、徐悲鴻的駿馬圖、張大千的荷花圖,齊白石的魚蝦和書法、蔣夫人的山水畫、趙無極的抽象畫、還有陳澄波和李梅樹的台灣風景畫。

 

寶樹記得曾在網路媒體上看過香港一家國際拍賣行,拍賣明成化雞缸杯,打破中國磁器以往的成交價,以近台幣11億天價成交,看到這個價錢,寶樹倒抽一口氣,嘖嘖稱奇。

 

他打開玻璃門,小心翼翼的拿出那只像碗一般大小的雞缸杯,仔細看了杯子外面的彩繪圖案,公雞昂首闊步在前,母雞和小雞在地上覓食,一旁有牡丹和山石,碗底雙藍方框中有成化帝親自落款的大明成化年制。寶樹不敢捧太久,11億捧在手上壓力好大,他將雞缸杯放回玻璃罩內。

 

寶樹注意到最後面靠牆壁的一間陳列室,擺著好幾塊毀損的石雕殘片,他小心的打開玻璃門,從裏面拿出一片長條殘塊,他仔細端詳了一會,看起來像一隻動物的腿,部分外部青石已剝落,他又從裏面找出另外兩小半截,勉強湊成一隻馬腿,看著這隻孤伶伶、飽經風霜的馬腿,寶樹猜測牠可能是曾經馳騁沙場的一匹戰馬,他將馬腿放回陳列室並關上玻璃門。

 

寶樹不知道這些石雕殘塊的來龍去脈,但能放在這裏的肯定不是普通物件,為何阿公只有這些斷片殘塊,卻不見其他部分?

 

寶樹走回起居室站在書櫥前,看到玻璃上貼著一張白紙,他認得那是阿公的筆跡,上面用毛筆寫著:盧芹齋古董文物圖錄。他不知道盧芹齋是誰?阿公也從未跟他提過這號人物,他打開書櫥拿出一疊圖冊,大略瀏覽了一下封面和內頁,內頁圖片都是中國的古董文物,有青銅器、古玉器、雕塑、彩陶、唐三彩、鎏金佛和字畫等,寶樹發現這些圖冊上的古董文物跨越中國幾千年歷史,由此可見盧芹齋在古董文物界曾是一號人物。內頁的介紹文字幾乎都是英文和法文,其中有一本圖冊上有標示中文:管復初鑑定古畫 、中國來遠公司出品。

 

寶樹離開書櫥,走到紫檀椅上坐下來,面對一屋子價值不菲的古董文物,寶樹從未聽過阿公拿來誇口或炫富,也從未聽過他做古董買賣,也許在阿公心目中,這些古董文物是無價的。

 

寶樹閉上眼,想像阿公一個人坐在這裏,邊品茗邊欣賞古董文物,這是人生一大樂事,藉著古董文物與古人神交,那種跨越時空;心靈相通的神秘感應,一定讓阿公在這裏度過許多快樂時光。

 

寶樹拉開右邊最上層抽屜,裏面擺著各式大小不一的毛筆,第二層都是宣紙,接著拉開最大也是最後一層,寶樹以為像前面抽屜很輕,沒想到挺重的,他用力拉出來,看到一個用客家花布包裹的東西,打開藍底白色碎花布,媽呀!呈現在眼前的竟然是一顆龍首!

 

寶樹以為自己眼花了,他用力眨了一下眼睛,又用手摸了摸龍首,確實沒錯。

 

寶樹把龍首抱到桌上擺著,他以不同角度仔細看了一會,雖然從小跟著阿公多少也看過一些古董字畫,但純粹只是欣賞,對於鑑寶、斷真假,那些眉眉角角他並不在行,但想到之前那兩個是山寨的,難道這個才是真的?如果這個是真的,阿公是如何擁有的?甚麼時候擁有的?這三顆龍首之間到底有什麼關係?答案恐怕只有成仙成佛的阿公才知道。

 

接著寶樹拉開左邊最上層抽屜,裏面有兩樣東西,一個是牛皮紙信封,另一個是黑色絨布小袋子。他想打開信封,但封口用膠水黏著,於是先將信封擱在桌上。接著他解開絨布上的紅色繩子,裏面有三把黃銅打造的鑰匙,每支約十公分長,尾端皆打洞,用紅繩綁著中國結,後面繫著一串古錢幣,寶樹握著鑰匙心想,阿公可能還藏有金庫或保險箱。

 

寶樹又打開中間抽屜,看到裏面的東西,他眼睛一亮,忍不住「哇!」一聲,原來裏面塞滿一綑一綑全新的百元美鈔,他只拿了一綑起來看,然後又擺回去,並沒有細數全部金額。

 

寶樹打開右邊最上層抽屜,看到上面有一個舊信封,底下還有好多本集郵冊。他打開信封,裏面有兩張陳年黑白照片,一張是阿公和阿嬤的結婚照,兩人都穿著和服,正襟危坐,不愛照相的阿公看起來很嚴肅。另一張是結婚時的家族大合照,照片正中央坐在藤椅上的是祖父母,分坐兩旁的是曾祖父母,旁邊還有幾個小蘿蔔頭,後排是祖父的兄姐和家眷。

 

寶樹把照片放回抽屜,然後打開第二層,裏面都是古董鑑定的書,接著打開最後一個抽屜,首先映入眼簾的是,一本美國出版的時代雜誌,雜誌右上角貼著一張便條紙,上面寫著:地下室所有文件資料,僅限寶樹閱讀。從雜誌封面所標示的年代來看,已超過二分之一個世紀,阿公為何獨留這本雜誌?

 

除了雜誌,還有幾本記事本,寶樹翻開其中一本,上面寫著:說實在的我能用漢字寫東西,應歸功於祖父的堅持,他認為台灣雖被日本統治,但我們是道地的漢人,無論如何應學漢字,不能忘本,所以家族的男孩在讀小學之前,五、六歲就開始學漢字,為此祖父特地回原鄉﹝大陸蕉嶺﹞聘請同宗族人長期住在家裏教漢字,家族上下都稱他為原鄉先生,原鄉先生坐五望六之齡,有張方臉;理個大平頭,身形瘦高,戴一副黑框圓鏡片眼鏡,他愛抽菸桿,我喜歡看他坐在藤椅上填菸絲,要是我太搞怪或三字經背不出來,他會拿菸桿敲我屁股。

 

不管有上課沒上課,原鄉先生最愛在我們小蘿蔔頭面前談兩件事,一件是太平天國和孫文反滿的故事,洪秀全和孫文在原鄉先生的口中是胸懷大志,有勇有謀,敢挑戰皇權的人,在那當下,聽得我們兩眼瞪大,熱血沸騰。

 

另一件是讚美原鄉,在他口中原鄉的地是肥的,水是甜的,菜是香的,無一不好,聽的好不羨慕,在小小腦袋瓜裏烙下深刻印象,並期許自己將來若有機會一定要回原鄉看看。

 

原鄉先生在日本戰敗前幾年病逝,臨終前父親問他骨灰要不要送回原鄉?原鄉先生吃力的搖頭表示不要,並交代父親,用他所剩的錢將他的骨灰葬在謝家墓園,中國人說落葉歸根,當時大家都覺得奇怪,而且來台這麼多年,他從未返回原鄉。

 

原鄉先生與我們家族不同的是,他的家族還在原鄉,而我們家族在清乾隆時就移民來台,為省去每年要橫渡黑水溝回原鄉祭祖之苦,來台祖再度返回原鄉將先祖骨灰帶回台灣重新安葬,日久他鄉變故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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